月亮坠落在星海里。
数不尽的星星从海面下漂过，柔和的光芒点亮了深夜中的海面，而在这明亮的海面上，有一叶扁舟静静地漂浮着。
一个黑发少年独自坐在小舟上，抬头仰望着天空。
天空之上，倒立的城市里车水马龙，好不热闹。
城市的灯火远比海面下的星光更加刺眼，但即使是这样，那如阳光般炽热的喧嚣并没有传到这里来——无论是人流的嘈杂声，还是汽车的鸣笛声。
少年只听到了如同潜入深海般的咕噜声和转瞬即逝的波涛声。
热闹是属于天空的。
那耀眼的光芒因为天空与海洋的距离而显得无比遥远。
但少年并不讨厌这个感觉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如果可以的话，他希望自己永远不要接触到天空，毕竟，泛舟的孤独少年也并不适合展翅翱翔。
于是乎，少年静静地坐在扁舟之上，抬头仰望着倒立的城市。
虽不向往，但在那耀眼之中确实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。
一些最为本质的东西。
可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。
准确来说，他现在有不少东西都想不起来。
但就这样无忧无虑，似乎也不错。
微如细砂的星星闪着光芒从船底下悄悄漂过，无风的海面犹如宽广的镜面，倒映着孤独的小船与沉默的少年。
明明四周没有一点声音，但咕噜声和海浪声依旧回荡在少年的耳畔，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一般无迹可寻。
咚咚咚。
一声异响打破了四周的寂静，
是从船底下传来的敲击声。
少年将手搭在船上，低下头，看向小船外的星海。
一个眼中同样有着星海的少女正看着他。
“晚上好呀。”
仅仅是一句话就让少年感受到了如春风般舒适的活力。
对于这位突兀到访的少女，少年并没有感到一丝惊讶或是恐惧，仿佛她的出现就如海中有游鱼一般正常。
于是，他温和地回应道：
“晚上好。”
少女微笑着用白皙的双手抓住了小船的边缘，抬头看向少年那乌黑的眼眸。
两人隔着不足二十厘米的距离看着彼此，却没有感到一丝不适，就像关系好到已经这样相处过很多次了似的。
“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？”
少女对少年发出了疑问。
是啊，为什么呢？
少年思考了好一会儿，给出了自己的答案。
“不知道。”
“哎——”
少女轻轻地晃了晃小船，显然对这个回答感到十分不满。
“抱歉，我不太不记得了。倒是你，怎么会在水里？”
“我在水里很正常啊。”
一条青色的鱼尾从水下抬起，黑色的长发在掀起的波澜中轻轻飘动，如春风中的柳絮，亦如流水中的游蛇。
啊，原来是人鱼，那确实挺正常的。
少年很快便接受了这一事实。
但那一闪而过的惊讶还是没有逃过少女的双眼，她调皮地轻笑了一下，潜入水中，从船底一下子就游到了船的另一侧。
当她从水中浮起时，少年甚至还没来得及转向另一侧。
稍微整理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，人鱼少女露出了自信的笑容。
“嘿嘿，我很厉害吧？”
“嗯，游得真快。”
少年说出了由衷的赞美。
海面之下依旧星光闪烁，人鱼少女将头搭在船边出神地看着人类少年，而少年则看向了星海的的尽头——圆月依旧沉睡于星海之下，闪烁的星光如流沙般随着水流漂向那皎洁的玉盘，直到完全消失在那洁白的光晕中。
“那个，请问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少年看向了少女。
“问别人名字的话，能不能先说一下自己的名字。”
青色的鱼尾轻轻拍打了一下海面，似乎在表达少女的不满。
但对此，少年只能带着一丝歉意挠了挠头。
“实在是抱歉，我不记得了。”
“你啊……”
少女似是无奈，似是不在意地闭上了双眼，任由身体随着小船起起伏伏。
“嘛，算了，叫我慕曦就行了，可别忘了哦。”
“好，好的。”
少女看着一脸歉意的少年，慵懒地舒展了一下优美的身姿，自顾自地继续说道：
“我原本只是想在附近游泳的，但看你一个人就这么在海上漂着，悠悠荡荡，悠悠荡荡的，就想到‘啊，这家伙怎么看起来那么孤独，总觉得必须向他搭话呢’，于是就来找你搭话了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啊，谢谢你这么关心我。”
“哼哼，一定要好好感谢我哦。”
唔，该怎么感谢人鱼呢？
没有一点思路的少年决定先放弃思考，转而抬头看了看天空，城市的光芒是如此的耀眼，也是如此的遥远。
“慕曦，你知道那座城市的事情吗？”
“知道啊，怎么，你想去那里吗？”
“那倒不是。”
少年摇了摇头，继续看着那倒立在空中的城市。
“只是有点好奇，外加一点不明所以的怀念罢了。”
“这样啊。”
少女偏开了眼眸，看向星光闪烁的海面。
“以前我可能还有点了解，但现在我就不知道了。城市的变化总是很快，而我又没有办法去那里瞧瞧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人鱼是不可能离开大海的啊。”
对哦。
少年并没有在城市中看到足够人鱼少女生存的水域，也就是说，能够了解那座城市的人，目前只有他这个能行走在陆地上的人类。
但那座城市如太阳般耀眼。
伊卡洛斯正是因为过于向往太阳才会坠入大海，少年可不想步他后尘。
更何况他并不像伊卡洛斯那样向往太阳，也不可能像伊卡洛斯那样靠着羽毛翅膀飞向天空。
于是，少年彻底放弃了了解那座城市的想法。
就这样仰望天空也不错。
突然，少年似乎听到了人们惊慌的呼喊声，恍惚之间，他似乎还看到了一膄破旧的渔船正漂在自己的上方，但下一刻，一切都转瞬即逝，只留下头略有些发疼的少年。
“怎么了？”
少年看向船外，少女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，身后的鱼尾不安地拍打起水花。
“没什么，别担心。”
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寂静，少年看向那水平线下的圆月不发一语，思考着刚刚发生的事情；而少女则用青色的鱼尾拍打着星光闪烁的海面，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。
过了好一会儿，少女轻轻地戳了戳少年的腿。
“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？”
接下来吗？
少年摇了摇头。
若是没有少女过来搭话的话，他估计会一直坐在这里看着那遥不可及的天空之城。
“那不如跟我一起去一个地方吧。”
人鱼少女的眼睛一瞬间变得熠熠生辉，身后的鱼尾欢快地拍打起水面，星光在一圈又一圈的波澜下闪烁，缥缈若梦。
“去哪？”
“跟我来就是了，好吗？”
“呃……”
“走嘛~”
人鱼少女轻轻晃着小船，用着撒娇的语气向少年做出邀请。
反正也没什么事。
于是，少年向少女点了点头。
“好，那么就跟紧我喽。”
少女欢笑着，游到了小船前方，而少年则拿起了浆，不太熟练地划了起来。
“等等我啊。”
“你划快点啊。”
“你游太快了。”
“是你划太慢了。”
人鱼少女兴高采烈地游在前方，只在少年眼里留下一条青色的鱼尾。而划船技术刚入门的少年，只能如海龟般悠悠哉哉地跟在人鱼少女的后方。
最后，那在前方欢快畅游的游鱼不得不一脸埋怨地回到慢吞吞的海龟身边。
“哼，我还以为你的划船技术会比以前提高不少，结果你还是划得比海龟慢。”
“啊哈哈……”
少年讪笑了一下，继续生疏地控制着船桨，而少女时而抓着船头，悠闲地漂荡，时而游到船尾，推着慢得不能再慢的小船向目的地前进。
随着小船的前进，少年发现前方的海面正在逐渐变得明亮，幽蓝色的海面逐渐变成了浅蓝色，甚至出现了泛白的征兆。
“啊，要到了要到了。”
“慕曦，我们要到哪里了？”
“银河！”
一条白色如飘带的河流出现在了前方。
四周的星星似乎都顺着不可见的水流漂了过来，汇聚在银河中，顺着河流蜿蜒，缓缓流向远方。汇集的星光让银河洁白得是如此纯粹，以至于它在幽暗的星海中都显得十分突兀明显，宛如幽蓝镜面下的银色飘带。
“快过来，快过来！”
少女率先游入了银河中，随着河流缓缓飘动。少年连忙笨拙地划着小船，紧跟着她进入了银河中。
小船伴着星星、顺着银河缓缓漂动。
少年看向了水中的少女。
“这条银河会去往什么地方？”
“看那里。”
少年顺着少女的手指看向远方。
银河的尽头正是所有星星都会前往的地方——月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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